不定彼岸的話梅騎士 正序四
黑暗籠罩著我,像一件無形的紗帳。
在擁擠狹窄的空間裡,我不得不用力蜷縮著瘦小的身子,才得以有個不那麼舒適的容身之地。
我已經失去了害怕的感覺。在寒冷狹窄的貨艙裡待了不知道多少天,冇有吃過哪怕一丁點東西。所有本能的感覺都被麻木所替代。麻木,除了腹中長時間饑餓的麻木,四肢冷凝的麻木,我的大腦也已經麻木。
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一個茫然的自問自答的問題。我甚至不願意回答。那麼,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這不對……不應該……
就在我即將再次陷入麻木的困頓之前,一陣震耳欲聾的汽笛聲從外麵傳入。這聲響的確巨大,連我身下的甲板都開始震動。
甲板?那麼我一定是在船上了。
記憶如潮水般用來……
……
那是相當陰暗的地方。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火藥味。已經不知忙碌了多久,蒼白的雙手開始止不住地顫抖,眼睛彷彿中了幻覺,根本無法判斷近大遠小了。
“你在搞什麼鬼名堂?!”憤怒的嗬斥從身後傳來。“想挨鞭子了是不是?”
“對、對不起!”我立刻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繼續那單調的不能再單調的,把火藥塗在木條上的工作。
酗酒的父親終於在花光了所有的財產,就算我在大街上扯著嗓子叫賣一天的火柴,也無法再抵償父親欠下的钜額債務了。
父親欺騙了我,將又哭又鬨的我賣到了火柴廠。他們告訴我,我的一切自由和生命都被金錢抵押了。毫不忌諱的說,這是一座黑廠,冇有機器生產,全靠像我一樣的倒黴奴隸在冇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擠在一堆火藥附近手製著一盒盒火柴。每天隻有一餐泔水漿糊充當我們的餐食,白天工作十八個小時,晚上在被老鼠啃過的床墊上睡五個小時,更不用說工資。要是乾活慢了,就會被工頭拉出去抽一鞭子,要是弄壞了材料或工具,就會被捆在柱子上用電機槍折磨好幾個小時……
但就是這樣豬狗不如的生活,我已經忍耐了五年。叛逆的情緒早就變得麻木無感,我彷彿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機器。也許放棄思考能力會是明智的選擇,成為一台機器大概比獲得自由要容易的多。
終究有關不住的鳥。越獄事件是經常發生的事。我暗自記下他們逃生的方法,在自己心裡描繪了另一幅圖景。五年的奴役生活終究要用對自由遐想來度過。
我想這裡被奴役的人有一部分大概是相當團結的。雖然大多數逃生計劃在還未來得及實行之前就被叛徒舉報了(獎勵是食物裡加一塊麪包),但是依然有一群人不斷幫助著企圖逃生的人。我從他們那裡搞到了做火柴用的紅磷和催化劑,並藏在暗兜裡(統一派發的工作服冇有口袋)。
運氣很好。結束今天的工作後,我沿著牆角走回宿舍,邊走邊向牆角撒上東西。走廊上透過鐵柵欄投射的光線十分陰暗,除非蹲下來否則不可能看到牆角有什麼東西。
這樣的計劃漏洞百出。我對此感到相當緊張。在煎熬漫長地等待之後,伴著十二點鐘聲響起,我閉上眼,摸索著那條繩索。
牆角的紅磷一直延伸到工作間和火藥存儲倉。我緊握虛空中不存在的繩索。這是我的“能力”。隱忍五年,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火花乍起。牆角延伸的易燃物瞬間燃燒起來,像一條導火索極速削減。在黑暗中,我靜靜地傾聽著。
時間像是凝滯了一樣,寂靜如死的空氣中聽不到一點聲音。也許失敗了吧?我心中矛盾交加。
看來是冇有奏效。
就在我準備躺下的時候,一陣劇烈刺耳的爆炸聲從遠處響起。我像被激發的子彈底火,蹭的一下跳起來。
我在黑暗的走廊中飛快地狂奔。噪雜的聲音逐漸遠去。到了走廊儘頭,一扇被鎖住的門赫然出現在眼前。我將藏起來的紅磷粉和催化劑按照某種比例倒入了鎖眼。
再次抓起無形的繩索。火藥被瞬間引爆。鎖被炸飛。
我飛快地跑出去。凜冽的寒風在耳邊呼嘯。
……
五年了,在那個陰暗的痛苦之地。重獲自由的感覺讓我覺得無比陌生,就像複明的盲人。眼前的街道熟悉又陌生,清晰又模糊。我無暇顧及周遭的一切,隻是拚了命地向前奔跑。
肥大的鞋子因為礙事被拋棄在路上,刺骨的雪水凍傷了我的腳。黑夜裡,街邊的店鋪隻有幾家開著,大多數人們因為宵禁令已經關閉了燈光,就連僅有的幾盞路燈也漸漸熄滅。
後來的日子我多次回憶那個夜晚,都總是感歎我的運氣很好。儘管我通過反覆鑽研前輩的經驗得以摸清逃生路線,但我卻對牆外的世界一無所知。那晚我隻是盲目地朝著一個方向奔跑,獨自一人在黑暗陌生的街道。如果不是那天熄燈早,我肯定會被巡街的稽查隊抓住。
那晚雪下的很大,凍結了我驚慌失措的記憶。我逃離到一座飛艇貨港,小心地躲開了巡邏人員並來到一處船塢。幾個工人正在將最後的貨箱搬上甲板。我飛快地思考,覺得我至少也得打個順風車。我決定賭一把運氣,因為這很大關鍵取決於那些工人搬運的貨物。我不識字,所以冇法判斷那些貨物。
工人們用力地將倒數第二箱貨物運上去,那個紅帽子工頭也彆過頭去,望著甲板。我想這是時候了。我輕快地溜到最後一箱等待運載的貨箱後,一邊期望這拉栓冇有生鏽,一邊打開了貨箱的門。
相當順利,拉栓和門的關節處都冇有發出很大的響動。但是正當我關上貨門時,一個無法忽視的問題擺在了我麵前:如何鎖上這道門?
不待我思考,一陣輕微的振動就從底部傳來——工人們開始搬運最後一箱貨物了。我不得不緊緊拉住貨箱門,祈禱工頭不會發現這道門冇上鎖或者打開它。
“怎麼搞的?這箱貨都冇鎖上。”一個頗為惱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心想這下完了。但我仍是緊緊地拉著貨門不放。
隻聽見一陣利索的金屬摩擦聲。門冇有打開。我仍然抓著門把手不放。直到一種沉悶的著地感從腳部傳來,我知道這貨箱已經被放上甲板了。我將頭輕貼著貨門,隱約地聽到工人們陸陸續續走下甲板,然後關上了什麼。有人在遠處吆喝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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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便靜了下來。
我輕輕推了一下貨門。並冇有移動。看來工頭把貨門鎖住了。我鬆了口氣。
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潛意識裡產生的疑惑不斷湧入大腦。這艘船會去哪裡?我要如何出去?他們會檢查貨箱的重量嗎?以及……這個貨箱裡裝了什麼?
我回過頭去,推積成山的金屬箱擠在我麵前,被一塊布蓋住。黑暗中,我無法判斷距離,隻好向前伸手。還冇等伸直,就摸到了一塊布。我抓住布的一角,發現那塊布摸起來很乾硬,像是某種放火材料。那這裡麵的是?
我用力扯開黑布,打開了一個放在我麵前的箱子。箱子裡堆著什麼小盒,每一列都用某種隔離板阻斷。我拿起一個小盒,指尖傳來熟悉的摩擦感。
集裝貨箱裡冇有什麼光,我於是不得不摸索著打開小盒子。我小心翼翼地向裡探索,卻摸到了幾根稀散的棍狀物。那這一定是火柴了。我撚出一根,並重新蓋好那塊防火布。確認背對了那些貨箱之後,我輕快熟練地擦燃了火柴。
黃澄澄的微光頓時充斥了整個貨箱。我觀察著四周,發現可以活動的空間少之又少。我小心地握著火柴,爬上堆疊起來的貨箱。確認天花板上也冇有出口後,我陷入了沉思。
貨物肯定會被送去什麼地方。但我完全不知道這艘飛艇會去哪裡,況且除了等待外麵的人打開倉門,我就冇有彆的方法出去。貨門並不是完全鎖死,所以空氣流通是冇有問題的。但是,我要如何弄到食物和水呢?搞不好我點背,被這艘船運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甚至可能比我工作的黑廠還要殘酷。最可怕的是,我可能直接餓死或者渴死在這個鐵棺材裡。很顯然,我背後的一堆易燃物並不支援我再次炸開一道鎖。
嗚——震耳欲聾的汽笛聲傳來。船體振動了一下,彷彿脫離了什麼東西。緊接著便感到船移動起來。好吧,木已成舟,人已入盒,不管如何,船已經啟程,後悔也冇用了。
點燃的第一根火柴已經熄滅了。我將火柴頭死死按在冰冷的鐵板上,U看書www.ukansh.com徹底斷絕它複燃的可能。接著便擦燃第二根。
船體的搖晃似乎大了些。我蹲坐下來,靜靜等待第二根火柴燃儘。
持續航行很長一段時間之後,貨箱外傳來一陣嘈雜的噪音,緊接著便聽到從某個廣播音響傳出急切的語氣。
“甲板上的船員趕快到船艙裡,我們馬上要經過一片風暴區”話音剛落,一些稀疏的腳步從附近經過。
真是可怕。倒不是為那些水手擔憂,但是如果這艘船被風暴卷跑,甚至墜落,那我可就死無對證了。或者,更糟糕的是,飛艇被風暴捲回出發點,那樣的話我就一定會被髮現。
無所謂,聽天由命了。反正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第二根火柴滅了,那麼要不要擦燃第三根呢?我又撚起一根火柴。
就在這時,船體開始大幅度地搖晃起來。我隔著貨箱板聽到外麵呼嘯的狂風正不斷拍打著鐵皮船體,鎖鏈被刮的叮噹作響。就連困住我的貨箱也似乎有些動搖。我覺得這不大安全,打算換個看起來更安全的地方。就在我謹慎地站起來的一瞬間。劇烈的震盪將我拍在地上,我的頭撞上貨箱,一陣細細密密的疼痛從某處傳來。
我昏了過去。
當我再次醒來時,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船已經平穩了。風暴大概已經過去了?我輕撫額頭,疼痛出傳來乾燥的觸覺。也許是血漬?我應該昏迷了很久。我向周圍摸索著,找到了之前的火柴盒。
點燃新的一根後,我藉著光向門口移動。從微乎極微的縫隙中能看到外麵的白光。看來已經到了早上。